天上下著男人雨”(4)

想了三十秒以後,真賢用很大方語氣說道:「好吧,最後說一遍,15%!這是最後的底限了,不能再高了。」
三順真的再也懶得理這個可憎的傢伙了。她終於轉身,消失在星期日下午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這麽寶貴的、每個月只有一天的星期日就這麽荒廢了,真是冤啊——三順自言自語道。
相親之前,三順花了一大筆錢去美容院做了頭髮,好不容易買到了一套尺寸合適的正裝穿著,化妝也頗費了一番心思。一個打扮得這麽一絲不苟的女人,獨自在大街上晃悠了三個多小時,卻沒有一個男人上前來問一句:「小姐,請問有時間一起喝杯咖啡嗎?」那些男人身邊有的是比三順更年輕、漂亮、苗條的女孩子。
「哼!真是看不順眼。好啊,好男人都被年輕漂亮的女孩子霸佔了。哎呀,我的腳!」
三順下了好大的決心才買來的高跟鞋把腳折磨得夠嗆。三順坐在公車車站的椅子上,思忖著要不要現在回家。相親的時候在這個時間回家可有點難以交待。回去得晚吧,媽媽會以爲相親進行得很順利;回去得早吧,她會以爲肯定是沒戲。可是,如果說今天和第一次見面的那個男人見面後只是喝了喝咖啡就回來了,那這個咖啡也喝了太長時間了。結果再好也只不過白吃一頓飯而已。就算是這樣,比起早早回去聽媽媽的歎息和嘮叨,還不如在外面消磨時間輕鬆。
一個人逛街也有很多事情可以做,雖說沒有男人在旁邊挽著胳膊做伴。例如去音像店聽聽新出的唱片,接受一下免費的化妝服務,看櫥窗裡最近流行的衣服,在商場任意品嘗免費的食品,直到被服務員用異樣的眼神盯著看。能做的事情多著呢——三順心想——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從早上到現在還一點兒東西也沒吃過呢。
「我說呢,怎麽越逛街心情越不好了。」
早上因爲起床晚沒有吃早飯,中午爲了看起來稍微苗條一些故意餓著肚子,晚上呢,因爲剛才的突發事件稀裏糊塗就把吃飯的事兒給忘了。肚子餓的話,心情就會變得更糟——這可是有科學依據的。明知減肥期間最忌晚上暴飲暴食,不過,今天就例外一次吧。
就在此時,街邊一間規模挺大的大排檔進入了三順的視野。三順撩起大排檔的帷帳走了進去。她隨便找了一個空位坐了下來,拿起一雙一次性筷子地分開,大聲說道:「老闆!來一碗烏冬,一個紫菜卷飯和一碟兒烤鰻魚,還要一瓶真露。」
一般說來,星期天晚上很少有一個女人自己來這種大排檔的。換作是在平時,三順也不會自己一個人來還點一瓶真露喝的。不過人餓肚子的時候哪裡顧得了那麽多。三順大口大口地吃著紫菜卷飯,大口大口地喝著烏冬湯,外加頻頻地往嘴裡送酒。
「呵——
一口燒酒入口,酒精立刻沁入心脾,全身一陣酥麻。接著喝一口烏冬湯,真是勝似活神仙啊!果然是【民以食爲天】啊。
以前看過一部叫SF的電影,說是幾個世紀後所有的食物都將消失,人們將靠鈣類攝取生存所需的營養。三順對那種說法很不以爲然,現在想起來三順還忍不住嗤之以鼻。嗯,好吃!真幸福。一時間,三順覺得剛才所經歷的不幸根本不算什麽了。
三順一刻也不停息地揮動著手裡的筷子,吸著烏冬,嚼著紫菜卷飯,咬著烤鰻魚,動作乾脆而麻利。看著獨自坐在那兒大吃大喝的三順,真賢暗想:「真是可憐巴巴的!」
不只是現在一臉饞相的三順,從咖啡廳出來以後的三個小時之內,三順的一系列行動讓真賢充分體會到了什麽叫可憐巴巴。三順穿著高跟鞋,連平衡都掌握不好,就那樣在大街上晃蕩了三個小時。
自己一個人在遊戲室門前投了硬幣興高采烈地打遊戲;自己一個人去卡拉OK唱【天上下著男人雨】;自己一個人去書店,也不顧自己穿的是裙子,就那麽坐在地上津津有味地看愛情小說;然後是坐在公交車站脫了鞋揉腳,之後好像突然想起什麽事兒來,心急火燎地沖到大排檔,原來是要吃東西。這一切,真是夠可憐的。

天上下著
男人雨”(5)

如果道鎮看到哥哥現在的表情,一定會這麽問的:「你幹嗎就這麽一直跟著一個這麽可憐巴巴的女人啊?你也真夠可憐巴巴的。」
答案不是一句話可以說得清的。可能是因爲即使自己提出給加工資,三順也不肯原諒自己,不給自己好臉色看,所以有點兒擔心吧。
能夠抵抗住金錢誘惑的人少之又少。真賢認爲,即使對方暫時不讓步,也只不過是爲了獲取更多金錢的花招。眼前的女人也不例外,真賢心想,三順一定是想要加更多的工資,或者是想提出什麽別的相應的條件。這個條件會是什麽呢?所以真賢才跟著她想偵察一下。也有可能是因爲他現在回家也沒有什麽事情可做啊。
——社長先生,您恐怕不管走到哪兒都人氣十足,也從來沒有嘗過被人拒絕的滋味兒吧?
她的話基本上是對的,不過即使是再怎麽受歡迎的男人,如果拒絕戀愛,每次去相親的時候都無理對待別人的話,自然而然地,星期天也就沒有什麽女人可以約會了。因爲一直專注於工作,所以星期天也想不起來有什麽別的可幹的事情。雖然爲了生意的需要,曾經去過高爾夫球場,可就和好聽的歌多聽幾遍就聽膩的道理一樣,有時候真想用高爾夫球打旁邊的傢伙。真是乏味的人生!反正星期天下午自己一個人過也挺沒意思的,還不如觀察觀察這個寒磣的可憐巴巴的女人呢。
在大排檔,真賢找了離三順最遠的一張桌子坐了下來,點了三順點的烏冬、紫菜卷飯和鰻魚。看著三順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樣,這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真賢根本不怎麽吃的東西,現在看起來卻非常美味。
就在真賢分開一次性木筷準備開始吃的時候,三順所在的位置那兒傳來了騷動的聲音:「女人家竟敢一個人跑到這種地方來喝酒?」
這個世界上有一種人,喝完酒之後就肆無忌憚,會對看起來似乎軟弱可欺的人撒酒瘋。說話的好像就是這種人,已經喝得鼻子紅腫,眼睛看起來也迷迷糊糊了。那男人斜著一雙三角眼從頭到腳打量著三順,而且眼光越來越放肆,聲音也越來越黏糊:「小姐,長得胖乎乎的,很豐滿嘛。跟大哥我一起喝一杯,怎麽樣?」
嘴裡還叼著烏冬麵條兒的三順聽了這話頓時怒目圓瞪。她咬斷含在嘴邊的烏冬麵條兒,毫不含糊地回答說:「我沒有哥哥啊。」
醉漢聽了三順的回答喜出望外,一屁股坐到三順對面的椅子上。
「是嗎?正好我也沒有妹妹!我們兩個寂寞的人一起喝一杯,怎麽樣?」
嘖嘖……霎那間,三順覺得自己剛才所感受到的幸福突然減半,不,已經有70%以上被趕跑了。三個多小時以來,沒有一個男人走上前來搭訕。如果現在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個二十多到三十歲左右的清醒男人的話當然另當別論,可是坐在對面的,卻是這麽一個老醉鬼。三順對正忙著烤鰻魚的大排檔老闆吆喝道:「老闆!麻煩幫我換一下位子!順便再來一份烤秋刀魚加雞蛋卷兒。」
看到三順完全無視自己的存在,老醉鬼嬉皮笑臉的表情一下子陰沈下來。三順覺得,酒後調戲婦女的男人不是男人,是畜生。所以她當那個酒鬼的話是狗叫。不過真正的狗叫聲和人發出來的狗叫聲是有區別的,後者會讓人心情不爽。隨著狗叫聲越來越厲害,桌子底下三順穿著高跟鞋的腳也憋足了勁兒。白天已經讓一個臭男人見識過的高跟鞋的威力,再讓一個人見識一遍也無妨。
「花八百多塊錢買的皮鞋卻要用來對付這些臭男人,真是倒楣!」
三順心裡暗罵,只見那酒鬼已經把一隻手搭到了自己肩膀上。三順深吸了一口氣,正準備出腳,就在她那天下無敵的高跟鞋踢到酒鬼的小腿之前,有人插話進來了。
「大哥,請把你的手拿開。」
酒鬼笑眯眯的眼神從胖乎乎的三順身上移開,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瞄去。眼前是一個穿著筆挺的西裝,戴著斯文的無框眼鏡,體格修長的男人,這個男人帥氣得讓人嫉妒。

天上下著男人雨”(6)

「你是什麽東西?」
「我是和被你調戲的人一起來的。」
當時的情景一點兒也不可笑,可是這個戴眼鏡的男人卻笑眯眯地這麽說。這麽看來,他應該是這個胖胖的女人的物件。這小子竟敢這麽笑,真是狗膽包天。
酒鬼根本不把真賢放在眼裡,他笑著轉過身朝真賢走過來。
「這麽帥的小夥子怎麽找了這麽一個胖妞兒?啊——我知道了,這種皮膚細嫩又豐滿的女人幹那事兒的時候倒確實很夠勁兒。嘿,小夥子!我說得沒錯吧?確實夠勁兒吧?……」
聽了酒鬼的瘋話,三順羞得臉紅到了耳根。不過真賢還是一臉笑眯眯的樣子。「這個男人怎麽這麽沒心沒肝,他這麽一直笑什麽勁兒啊?」三順正要站起來,她的變態社長一把抓住了酒鬼的一隻胳膊,狠狠地擰了一把。大排檔裡響起了酒鬼淒厲的叫喊聲。
「啊……你幹什麽?你……你……」
酒鬼拼命想反抗,真賢依舊面帶笑容地說道:「我幹什麽?是這樣的,我有一個很奇怪的毛病,大哥。
「什麽……什麽毛病?」
「人敬我一尺,我就敬人一丈;不過看到那些耍酒瘋,調戲良家婦女的傢伙,我都要卸下一隻胳膊來留作紀念。」
這個男人,威脅恐嚇人的時候竟然也能這麽面不改色,連三順也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更別說那個酒鬼了。這個小鬼手上的勁兒真是出奇的大,酒鬼怎麽使勁兒都掙不脫。他意識到,這樣下去,自己的胳膊不斷也得殘廢。
漸漸的,酒鬼本來黑紅黑紅的臉變得蒼白,真賢的手絲毫也沒鬆開,他看著一臉猙獰的酒鬼問道:「你是選擇恭恭敬敬地向那位小姐道歉呢?還是選擇丟一隻胳膊,被暴打一頓呢?」
酒鬼選擇了前者。就這樣,看熱鬧的人都散開了,大排檔裡又恢復了平靜。因爲不是有人喝醉酒亂砸東西,所以大排檔裏的東西根本沒有損壞。真賢讓夥計把自己點的東西移到三順的桌子上,又要了一瓶酒。
「我什麽時候同意和你坐在一起了?」
見真賢就那麽理所當然地坐到自己面前,往自己的酒杯裏倒酒,三順冷冷地沖著他說道。真賢聳了聳肩說:「總比你自己一個人坐著坐著又碰上什麽麻煩事兒強吧?三順,不,熙真小姐。」
「我怕看著你吃飯會消化不良,再說酒也要跟自己喜歡的人一起喝。」
「消化不良?我就那麽惹人厭嗎?」
「你自己難道不知道嗎?」
聽了三順的數落,真賢無奈地笑了一下。剛才那個酒鬼說得沒錯,這個女人雖然胖胖的,不過很有那麽一股潑辣勁兒,還挺可愛的。至少她不像那些相親的時候看到的女人那樣矯揉造作。真賢又聳了聳肩,不服氣地說:「奇怪,別的女人都說我很帥啊。」
聽了他的話,三順也不由得笑了一下。
「可能吧。不過,我可不這麽覺得。」三順乾脆地說。
真賢邊用筷子夾了一塊鰻魚邊問:「爲什麽?」
「因爲我不像銀愛一樣只有二十二歲,我已經二十九歲了。」
一瓶真露下肚,三順已經有些口齒不清了。真賢擡起頭來看著她,心裏在疑惑,銀愛?銀愛是誰?
「我在像她那麽大的時候,也跟她一樣,看到像社長這樣英俊的男人就會心跳加速,小鹿亂撞,可是現在不了。社長你這樣的男人,對於我來說,就像是愛情小說裡的男主角或者是演員歌星之類的人一樣高不可攀。明知道你不會喜歡我,還自己一個人牽腸掛肚,自作多情,我已經沒有那樣的時間可以浪費了,年齡太大了。可以這麽說吧,我已經過了喜歡根本和自己沒有可能的人的期限了。你知道,做糕點的時候不是也不能用過期的原料嗎?」
三順的話一字一句,句句在理,真賢聽了暗笑:我倒是請了一個很有職業道德的糕點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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