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禍得福(4) 

——是生,還是死?必須做出選擇——
丹麥王子哈姆雷特在自己的父親被叔叔毒死,母親又改嫁叔叔的情況下面臨這樣兩難的選擇。
而三順則因爲工作而面臨著兩難的選擇。
——是去?還是不去?必須做出選擇——
考慮了幾個小時以後,三順最後還是向現實低頭了——現在的女性還是得有工作。就這樣,三順拿著簡歷來到了真賢所說的地方。雖然心裏有點擔心他是不是那個最近很倡狂的以介紹工作爲誘餌的江湖騙子,三順還是深深吸了一口氣後走進了這家餐廳。如果他真是騙子的話,叫警察不就行了嗎?反正又不是沒有叫過警察。
三順面試的時候向來都很緊張,跟相親的時候一樣。三順始終覺得,在短短的三十分鐘甚至三分鐘內對自己做出評價是有失公正的。

××女子高中畢業,在××物産工作了六個月,然後在Sabrina麵包房工作,之後去××麵包製作學校進修了一個學期,然後是去法國Chef Puzo工作了兩年,在Cordonbleu麵包製作部進修了三個學期,最後在【南特】麵包房一直工作到今年春天。

聽著坐在對面的玄真賢一項一項地讀著自己簡歷上的內容,三順意識到自己辛辛苦苦拼搏的十年竟然只是短短幾行字就概括了,頓時感到很氣餒。哼!其實我比那張紙上寫的優秀多了!
雖然已經有差不多十年的社會經驗,可三順仍然不太理解所謂的“現實”。坐在對面的男人的話打斷了三順的思緒:「您還去法國留過學啊?不過爲什麽中途退學了呢?」
和大廚們一起分著吃了三順帶來的她親手做的蛋糕後,這個男人的態度和氣多了。這讓三順想起了傑柯博士和海德先生。眼前這個面試自己的沈重冷靜的生意人和昨天的那個瘋子簡直判若兩人。
「讓我們冰釋前嫌,言歸正傳吧。爲什麽中途退學了呢?繼續學到畢業的話不是很好嗎?」
哼!冰釋前嫌?是說要公私分明嗎?下班以後用【殺手駕照】之類的話諷刺不小心撞癟自己車子的弱女子,談公事的時候則擺出一幅道貌岸然的樣子。行,既然你說要公私分明,那我也只好奉陪了。
「其實沒有什麽特別的理由,很簡單,學費太貴了,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對於他公事性的問題,三順也給了公事性的答案。這也是最合情合理的理由。其實雖然學費生活費負擔很重,但還不能構成她退學的全部理由,其實還是因爲男人。當時三順在法國留學就是抱著「說不定能在這兒遇到一個白馬王子」的想法的,結果閔賢宇在這個時候騎著白馬出現了。兩個人都是留學生,一見面便擦出了火花。正所謂相見恨晚。賢宇當時癡癡地“愛上”了三順,令身邊的朋友大跌眼鏡。
現在回想起來,三順覺得一切都是命運。當時她攢的錢也花得差不多了,再加上思鄉病,在對黃發碧眼的白人也百般厭惡的時候,忽然眼前出現了一個黑頭發黑眼睛的韓國帥哥。於是她陷入了愛情,直到賢宇回國的時候也捨不得分手,便乾脆跟著他一起回來了。
「那時候多好啊!兩個人如膠似漆,一起坐飛機飛回了韓國。」
現在想起來卻覺得有點可笑。原以爲可以天長地久,沒想到他們的感情只維持了三年。後來賢宇去了美國留學,在那裏遇到了他所謂的【真命天子】鄭惠蓮,於是他和三順的關係也走到了盡頭。這麽看來,這個男人是每出國留學一次就發生一段新戀情啊。下次再去什麽別的國家留學的話,是不是又會碰到第三個女人了呢?
三順沈浸在對往事的回憶裏,真賢的下一個問題讓她不知所措。
「你爲什麽辭掉了前一份工作?【南特】可是在業界名列前茅的企業啊。」
三順心裏嘀咕著:有什麽辦法,想讓那個負心漢知道我的厲害嘛。不過三順畢竟已經二十九歲了,知道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
「我和我的上司在製作蛋糕的觀念方面有矛盾。正如您所看到的恐龍蛋糕一樣,我比較喜歡有創意的製作。」

因禍得福(5)

一直到今天早上,這個腦袋還不太好使來著,三順說了自己編出的理由以後小心翼翼地看著面試官的表情——能不能過關呢?
真賢呆呆地看著三順。她說的理由倒是很合情合理,不管在哪個工作崗位上,肯定都會有和上司意見不和的情況。不過真賢用他那久經沙場的銳利眼光從三順的臉上看出她有所隱瞞。
「就這麽一個理由嗎?」
「就這麽一個理由。」
真賢有點遺憾地聳了聳肩膀,心想:「好像不至於只有這麽一個理由,不過,現在我也沒有權力知道。」沈默了一會兒,他說:「明天開始工作,可以嗎?」
啊哈!萬歲!
三順在心裏歡呼歌唱!可是表面上她卻一臉嚴肅地說:「可以,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爲此她昨晚練了整整一個晚上。
「條件?你是說薪水嗎?一開始我們只能付給你與你上一份工作一樣的薪水。不怕告訴你,到現在爲止,我們餐廳只用法國糕點師。這次是因爲我們的糕點師突然中風昏倒才換人的,其實雇用三順小姐對我們來說也是一個很大的冒險。但只要你做得好,以後工資隨你開口。」
三順冷冷地對這個善於談生意的男人說:「如果做得不好是不是就要被辭退掉啊?」
「資本主義社會嘛!」
做得不好的話,肯定隨時會被炒魷魚,對吧?
聽了這話,三順有點兒緊張。男人眼鏡背後的雙眸卻露出一抹微笑,不知道是善意的還是惡意的笑。
「爲了恭喜你找到工作,昨天的修車費給你打個五折吧。」
不是全免,只是打個五折?真是爲富不仁。
三順心裏暗自嘀咕著,面上卻放下了警戒,擺出一副嚴肅莊重的表情。做得不好要被炒魷魚,那做好點兒不就行了嗎?雖說以前工作的時候因爲遲到或者因爲和“蛋糕裏頭挑骨頭”的尖酸顧客吵架而挨過批評,但是她可從來沒有因爲蛋糕做得不好而出過問題。現在真賢也被金三順牌的蛋糕征服了,所以發言權在三順手裏。
「薪水當然也重要,但那不是全部。我另外有一個要求。」
「不是錢的問題?除了加薪水,還有什麽我能爲你做的嗎?」
片刻之後,三順終於說出了她的要求。真賢聽了以後眉角一揚,這是當他覺得很意外時的習慣。真賢的臉上彷彿寫著【真是個奇怪的女人】這幾個字,他再次向三順確認了一番:「你所說的條件就是這個?不是加薪水什麽的?你確定?」
看真賢的表情,似乎是在想著“你是不是腦袋有問題啊”,可三順還是斬釘截鐵地說:「對,真的,我的要求就是這個,沒錯。」
這天,三順成了【Rivera】餐廳的一名正式職員。
太好了!萬歲!耶!
太好了!萬歲!耶!
上班第一天,穿著雪白制服的三順看著自己胸前掛著的工作證時從內心發出的欣喜的呼喊聲玄真賢聽得一清二楚。在這之前他只知道以前學生運動的時候喊萬歲,現今中了六合彩的時候喊萬歲,可三順這樣就能萬歲了。女人心,海底針啊。真賢開始向其他員工介紹三順。
「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從今天開始上班的……」
真賢指著三順,片刻之後,他繼續說道:「金熙真小姐。」
右胸前掛著的工作證上就是這麽寫的。不是金三順,是金熙真。
真賢聽到三順所謂的條件的時候,曾經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你說讓我在同事面前不叫你金三順,叫你金熙真?」
以前上高中的時候,三順對自己的名字比現在還敏感。她曾經去文具店,捂著自己胸前的校牌讓老闆給自己做一個印有【金熙真】的校牌。不知道爲什麽,她就是喜歡這個名字。不過有一天,三順掛假校牌的事情偶然被一個認識她的傳道士老先生給拆穿了,她的校牌被沒收,不得不重新掛上原來【金三順】的校牌。這段悲慘的記憶三順至今記憶猶新。不過被拆穿之前的那段日子,三順是幸福的。那時一般女同學在出了校門之後都會把校牌摘下來,唯有三順成天帶著它捨不得摘下來。

因禍得福(6)

現在二十九歲的三順想重新找回那個名字。進公司的時候,都要交幾份個人資料的複印件。那樣一來所有的同事都會知道她的名字叫金三順。不過只要頭兒肯幫忙,她就可以不用金三順,而用金熙真這個名字。
「爲什麽是金熙真呢?世界上的名字那麽多。」
真賢很不耐煩地問三順,三順理直氣壯地說:「就因爲我喜歡這個名字。」
三順差點說「因爲我不想再用金三順這個名字生活下去,繼續忍受‘金三順’式的待遇」。不過她忍住沒有說出來,而是解釋道:「因爲我覺得用自己喜歡的名字的話,什麽事情都好像會很順利。金熙真糕點聽起來都會比金三順糕點好吃吧?」
真賢什麽樣的人都見過,什麽樣的職員都雇用過,可是開出這樣條件的員工還是第一次碰到。他只好答應她,於是金三順成了金熙真。
——太好了!
一天十二個小時,忙碌的廚房裏只有她一個女人。周圍都是根據不同資格,系著青色、粉紅色、黃色、白色等不同顔色圍裙的大師傅。不只如此,偶爾從廚房到餐廳去的時候,更可以看到滿餐廳的兼職服務生們,一個個都是美男子。他們穿著雪白的襯衫和花坎肩,腰間還繫著黑色的圍裙,真是讓人看得眼花繚亂,目不暇給。
「我金三順人生的春天終於要來了嗎?」
每天享著眼福,身體裏的激素分泌也分外旺盛,工作起來效率當然高了。
「這是您要的蜂蜜布丁。」
滿臉笑容的服務生將裝在與自己一樣亮麗的碟子裏的布丁端到客人面前。看著眼前的布丁,女客人的表情充滿了期待。看著女人的表情,同來的體格肥胖的男人也很高興。
「您的先生專門爲您點的,希望您永遠像蜂蜜一樣甜蜜幸福,夫人,你可真有福氣啊!」
那位夫人被服務生的一番話哄得格外高興,她帶著優雅的微笑,用優雅的動作品嘗了一塊布丁。
「哎呀,我最近要減肥呢!像蜂蜜一樣甜啊?他從來就不會說這種話呢。這裏的甜點好像比以前更好吃了。糕點師好像很有品位啊。」
這塊布丁是蜂蜜和水蜜桃的完美組合。男士滿意地用手指比畫了一個【OK】的手勢。這家餐廳就是招待這些因爲女人問題和妻子冷戰的丈夫,以及某某集團的董事長之類的A級貴賓的。
服務生向三順傳達了客人的滿意。三順也用手指比畫了一個【V】字表示收到訊息。
嗯,過不了多久,應該就可以要求漲工資了吧!
忙完一陣之後,三順走進休息室,邊捶肩膀邊從咖啡機裏買了一杯咖啡。
「經濟這麽不景氣,還是有很多人帶著妻子來這裏吃飯。那些女人真幸福啊,是吧?熙真姐。」
說話的是和自己一起進公司的服務員,二十二歲的銀愛,聽了她的話,三順微微點了點頭。其實她心裏可不這麽想。
「只要不是因爲和別的女人偷情後覺得內疚而帶妻子來的,那就確實是不錯。可爲什麽有些壞蛋和情人來過之後又和妻子一起來呢?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
可是銀愛的表情就像是小女孩兒看著甜甜的棒棒糖一樣天真,充滿了甜蜜和憧憬,三順當然不忍心用這殘酷的現實來打擊她幼小的心靈。銀愛比自己小整整七歲,輕足足十四公斤呢,臉蛋兒長得也挺可愛的。她又漂亮又苗條,而且還比自己年輕,著實讓三順挺有壓力的。不過銀愛自有她的可愛之處。
「我啊,直到高中畢業前都以爲小孩兒是從水裏撈出來的。後來才知道,原來是男人和女人造出來的。啊,我也想早點兒找到我的另一半兒,然後和他一起來這種地方吃晚飯,那該有多好啊。天啊,一頓飯就能吃掉我一個月的工資。真是讓人難以相信。」
銀愛就是這麽純真,她們倆雖然在餐廳工作,可是平時吃的還是炒年糕和米腸。而且她也和三順一樣,非常喜歡這份可以見到許多帥哥的工作。她們經常邊喝咖啡邊瞎聊。不過,三順最喜歡的還是銀愛用可愛的小嘴叫她“熙真姐”的時候。
「我真的很喜歡這兒。雖說一天要站上十二個小時,腿都站腫了,不過有這麽多像咱們社長一樣又帥又可愛的帥哥做伴,一點兒也不覺得辛苦。」
嗯,果然是蘿蔔白菜各有所愛啊。說我們社長可愛?真可笑。
「社長可愛嗎?」三順覺得不可思議地問道,銀愛聽了更是意外,眼睛睜得老大:「怎麽?熙真姐你覺得他不可愛?我覺得很可愛啊。他應該算得上是精品了吧?聽說他因爲以前出過交通事故,下雨天走路腿腳會稍微有點兒不方便,不過他還是我有生以來見過的最帥的男人。比我高中時暗戀過的體育老師還帥呢!」
真是蘿蔔白菜各有所愛。沒錯,不管是對於蛋糕,還是對於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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